我從小在濟寧化肥廠職工宿舍的大院子里長大,至今也住在那里。大院子有十棟樓——三層的和六層的,幾排低矮的平房,一個打我記事起從沒人打過球的球場。
球場是老房區的,那里住的多是退休員工和未買房的人們。新房區也早已不再新了,年齡都在16年以上。想來本應該是一個小區,可這里的人們都管它叫院子。
這院子里的人大都相互認識,我也結交了一堆發小,雖然是我家搬了樓房之后的事。聽媽媽說,在平房時我也有好些玩伴,只是后來大家都漸漸搬走,小孩子不記事,也就忘記了對方的名字。
我小時候是很貪玩的,在家里坐不住。我們這些孩子,一到放假,必定每天在院子聚會。我沒見過自己的爺爺,但發小的爺爺卻是個很有趣的老人,總是帶著我們做游戲,給我們講故事。
后來,發小的爺爺講了一個可怕的故事,好像是發生在山洞里,我不記得了?;蛟S出于自我保護,便把所有爺爺講的所有故事也一并忘卻了,只留下一個圍在石桌旁的場景,只有笑聲沒有話語的場景。
小孩子似乎都愛講鬼故事,至今在我腦海里留下的唯一一個,就是發小講給我的。
她說在我們院子的球場上有一個鬼。因為球場和老房子相連,所以我們把那一片統稱為球場。小時候球場還沒有燈,人們都是借著月光活動——老人聊天,小孩玩耍。
那時候正蓋新房子,給我們這些小孩帶來很多樂趣:玩沙、擺磚、爬卡車,就是我那時的游戲。這個鬼七竅流血,頭發散亂,特別愛在晚上站在人的身后,等著你回頭,別的什么也不做。似乎他的愛好或者任務,就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嚇你一跳。
為了故事的可信性,她還告訴我,另一個發小的媽媽曾經見過他,是在下夜班回來,剛要開門,回頭就被嚇了一跳。
聽這個故事的時候,我很興奮,好奇又緊張,回到家就被恐懼籠住,以致一連籠住了好多年。從此,我不敢自己在家,也不敢自己去暗處,一定要有人陪我。后來漸漸地忘了一些,但也總不敢在晚上到球場去,即使那里安了燈也不敢靠近。
小時候聽的最多的是童話,我只有一本童話書《格林童話》,已經散了頁。長大后,愛看的也是童話。即使后來的很多故事跟格林兄弟的作品相比簡直天壤之別,也會在倦怠時從頭到尾讀完。童話給予我的,不是天真的幻想,而是掙脫恐懼指向陽光的游船,是成長的煩惱中現實靈魂的救贖。
再次毫無顧忌地走進球場,已是大學時光。那時球場的晚上,沒有了小孩子,只剩下老人在陽光或燈光的夾雜下聊天,狗在老人的身旁打我家的平房后面曾開墾成了菜園子,我常帶著第一次來的朋友去參觀,講述我在那里玩耍的故事。而現在,平房被改成了飯店,燈火通明,卻沒了我的印跡。因為,我長大了。哪有什么鬼。